忙五笔怎么打(鉴五笔怎么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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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超大型会议室马上就要打地坪了。这么大面积,工匠将怎样保证地面的完整性和整体水平呢?

怀着好奇我站在门口观察。只见领班不慌不忙,首先用对角线确定好了屋子中央,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一锨水泥在这里打一个桩,然后,以此为中心坐标,四五个匠人同时随地蹲在两根对角线旁边,一个个开始打桩。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如碗口大的水泥树桩不断在他们的脚下扩散荡漾开来,前后左右,其间距大概两米左右。围绕他们打桩的小工们一边一锨锨勤快地递着水泥,一边拿着一截透明的塑料管穿梭在这些点桩之间,在看着其中上上下下漂浮不定的水泡并由此而加减着水泥在完成垫高抹低的取平工作。

我觉得新奇,就靠近领班:“这样测出的水平就比卷尺量出得更准吗?”

“那是肯定的!水平,水平,世界上还有比水平更高更公正的法则?”他的回答不容置疑。

就这样,我看着他们打完对角线上的点桩,然后又一行行分别从门口、中间和里边不断地扩大着这点桩的地盘。不一会儿,整个地面星罗棋布,点状纵横,如一张网。就这样,他们一边打桩,一边测量,靠着最古老的方法让满天星斗般的点桩平面保持了相同的高度,并逐渐涟漪般一点点扩散开来,以致成为一个面。

领班告诉我:这桩与桩之间的距离由匠人的水平决定,一般新手抹地坪的桩距最好只一两米,是以两脚为中心而胳膊伸开摸得到边缘的距离为半径的;而那些老手老胳膊们作业区的桩距则可以适当扩大一些。

哦,科学与经验如此息息相关;点与面的辩证法如此生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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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想:摊放在我们眼前的一份有分量的文字材料,一篇篇能够打动人心的文章,不也是一个个生动的“点”有机连接而成的整体?事关散点透视的构思,哪能离得开这关键的一个个“点”?扩而大之,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无非也只那么几个关键“点”。就连科学家撬动地球的想象都不能没有一个巧妙的支“点”啊。

在社会层面上,越是懂得大局的人,越清楚局由“点”撑的道理。这个世上的事情,如果没有了这一个个骨架般支撑和牵引着线性的众“点”,任何面也无非一团混沌不清的乌云,肯定是些没有灵魂、没有逻辑性的东西可言。怪不得那些懂得讲话艺术的领导们大多喜欢把一个宏观的事情巧妙分解成几个点,由点带面,由此把一件事情讲得风生水起,有板有眼,气韵贯通。

作为纪录片编导,我更是深知点的重要:一部优秀的纪录片就是那些在时光长河中能够找得到片子自身立足“点”的作品。一部片子几个“点”。只要说透了自己想说的事情或人物故事的那几个点,这一定就是一部好片。一部片子,如果说这说那,叙事的胃口开得很大,到头来,什么都是说不清楚的,哪还敢受人恭维?为此,好的编导是最懂得关于“点”的艺术的。什么兴趣点、动情点、着力点、切入点、落点,一系列“点”,抑扬顿挫,要言不烦,如同溪流,一气串通,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深的理论。

怪不得,人们常把好的策划和主意也叫做点子,雨后春笋般活跃在我们身边的那么多点子公司就是冲着时代的鼓“点”,在捕捉自己看准的“点”,出售他们看好的“点”。“点”中乾坤,不知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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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却常常忽视了事物灵魂般的这一个个“点”。由此,那些原本很有意思的“点”,常常被那些无穷无尽的“线”和“面”遮蔽和吞噬了。

就时间而言,看似铁板一块,但也有重要的“节点”。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春节、清明、端午、夏至、中秋、冬至,时间的点,暗暗契合人的心理节奏,人这才活得有张有弛,忙而不乱。就一天而言,餐点、睡点、工作点,就像脚步,也是井然有序,相互照应,宛然有根,与人一体,舒服安然。

而如今,我们忘了四季,不分昼夜,一年一疙瘩,一天一团麻。无论农村,还是城市,谁还会守着一张农历和它衍生下来的作息时间表去生活?那些四季分明、动静有时的生活“点”早不知跑哪儿去了,人有一种跌进了井里的感觉,睡一天都补不回晚上黄金档只迟两小时的瞌睡,更那堪精神的游离与失落?

我们忽视了应有的“点”,也慢慢感受到了铁板一块、没有张弛、“眉毛胡子一把抓”这种生活方式的报应。

在言及这一切时,我的一位朋友说,道理可以这么讲;但是,严酷的现实面前我们还哪有时间“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而从容守得住那么多所谓的“点”?于是,就说起他的孩子。多少年来,几乎就没有跟家人吃过一顿完整的家餐了。早饭是一边走路一边吃,中午是在校门外饭馆里凑合着吃,晚饭是在补课老师家门口站着吃。一对一补课让孩子上厕所都是卡着时间点的,点点相连,没有缝隙,这就活在一根绷得很紧的弦上,无“点”可言。尽管这样,孩子高考模拟也才四百多分,这还哪敢闲处一时半会儿?

我说,这是孩子被大人意志彻底裹挟和吞噬的结果。一旦进入了这隧道一样十几年没有时间节点的生活,人哪堪其累?生命之道,一呼一吸。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没点的生活折腾得孩子都不能从容喘气了,还哪敢指望他不断积蓄未来的冲劲和生命的鲜活力?

于是,我们就说起如今的教育。总认为其最大的失误还在于对于人的成长道路上那些关键“点“的忽视。就一个人的成长而言,快乐童年,好奇少年,自强青年等这些是断不能缺少的大关键“点”。围绕着这个目标,才有道德、健康、求知等其他小“点”的设计和衔接。就一堂课而言,从来也是应该先考虑教学重点、知识点、练习点的,教育哪能像现代化工业流水线一样把学生所有的精力都被绑架和消耗到题海里的?可是,我们如今的教育,求知压倒一切,不留空隙,不懂“点”,全面发展无从谈起。

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这是一切教学的出发点。我认为,在教育教学中,只要让学生牢固守住几个影响其成长和求知的关键“点”,就没必要让他们成天沉浸在没完没了的题海中而忘了自身。因为,这些“点”一个个都是定时炸弹,在将来的某一天就会顺其自然地适时爆发。那时,点自连线,线自成面,面自结块,知识体系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现在不必太过担心。

这是关于教育我常说的一个“点”子。而我的更广泛意思是,不止教育,今天如果我们所有的人都想活得更加简单轻松一些,也不妨只守住几个关键的“点”,而断然舍弃生活中那么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的各种各样的关系。这些关系,不是线,就是面,复杂得一言难尽。可是,世上的事永远做不完,身边的书永远读不尽,周边的朋友永远交不够。而我们所需的实在不必那么多。最终框定我们人生让我们出彩的也无非那么几个关键“点”。

时空皆有点。踩点前行!不止舞者,中医都在寻找和验证靠着医生直觉判断出的那一个“点”开方施治。如果“点”印得准,这世上的一切事就会事半功倍呀!《易经》对此也多有暗示。为此,看着汉字中的点,我总喜欢这样自励励人。

2018年6月4日 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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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是所有事物的基础。

所有汉字,无横不稳。所以,在过去,童子发蒙,先让他写横字。不写上一月半载,先生就不加开新课。横笔有样,端正可求。这是汉字的重要骨架之一,也是基础。

可是,一横有样,哪能想咋就咋?书家说,一笔之起,全在点功。这落纸走笔的姿势里含着中国人凡事回头一看的习惯,所以,起笔的瞬间,在前行的路上,总有那么回头一望,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一顿,有一种从空中落脚的潇洒一瞬。然后,借着这一瞬的站定,笔行右方,从容有度,直至停止时才渐次用力,表现出宛然句号般的那坚定一落。这一落,我觉得有点像耍拳的人最后在舞台中央收了所有动作之后的抱拳谢场,自有一种笔墨里的优雅和无声告别在其中的感觉。笔墨含情,笔墨见性。大概指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无言功夫吧。

所以,练字不费横功夫。由此,我常想,横不但是一个笔画,而更重要的是它之中含着对于人的哲理启示:最简单的一笔往往是最见功夫的一笔,凡事如果有一个见出火候的功夫和基础,则离其成功就不远了。

我们老家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拳师,因家庭成分高,在文革时是一个处处受压制的人,平时不敢轻易暴露其拳脚。但有一天,看着一个轻狂的后生在一边花拳绣腿,他技痒难耐,就地一蹲,一个扫脚,碗口粗那么一颗树苗应声断成了两截。对此,有人点评:功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基础在显效。

凡事靠基础是做事的人骨子里应有的常识和定力。万丈高楼平地起,最为关键的是基础。基础的冰山一角就是地面上的这最后一横,而其根本则全在地下。所谓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看到的也只是舞台上的短暂时光和演员落脚表演的一瞬。这,何尝不是那关键的另类一横?

由此,前几年我在给基层的通讯员们讲课时始终强调:一个记者和文人的基本功------很简单----这-就像汉字的一横,你得必须做大量的案头准备。而这案头功夫就如务农,种地,开犁,下种,一般都只几天,但为了这几天,农人就无怨无悔地情愿于一年的庄稼两年苦,而一直默默地在积肥、整地、喂牲口、选种,活儿一茬接着一茬,但从不因此而敷衍塞责,荒了功夫。这些都是深埋地下的基础啊,或者是躺在地上与地面平行的那关键一横。

养兵千年,用兵一时。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平时的积累生活素材,读书蓄积力量,排除各种干扰以平静心情的基础功课,难道不也是其诗外功夫中那就像铁轨一样不断延伸的关键一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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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笔好写。横字难精。横中求道。横无际涯。

难忘淘金路上那不断横在眼前作为权力标志的那些横杆。这是一边以石头压着,一边以绳子拴着的一个个木头栏杆,一般都是设在县界、省界以收取采金费的人为障碍。这障碍旁的帐篷和木屋无一例外都叫做金管站。一杆在前,金钱说话。留下买路钱,不说自明,几千年的绿林文化在这里残存的影子竟然也是这么一横?

还不止此。细想想,从深山走向都市,如今,哪个小区的门口没有类似的横杆?没有横杆的地方,就一定是没有任何障碍的坦途?

一个人,最早感觉到横在眼前的是年龄。六岁上学,学校不收。紧接着是数也数不清的、形形色色的横字。考试成绩六十以下,不让及格。小学未曾毕业,就没有资格考初中。初中高中,大专本科,学士硕士,一路跨栏。等走上了社会,分房结婚,晋级升职,股科处厅,初中高级,横无际涯,简直就是一个跨栏运动员。

在新冠肺炎肆虐的日子里,我们更是随时随处都得刷卡扫码,面对那些伸展在眼前的胳膊,我们哪能无动于衷?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什么都靠不着的就得学以土地换和平,或者拿金钱买台阶。我们有多少个欲望,就会有多少个栏杆和台阶横在我们面前。至于中间栽了跟头的那些人,就是那些跨栏失重的人,要么德不配位,要么本利失算烂了根。

高人设栏,庸众跨栏。栏杆台阶,层层叠叠。占山为王,占海为盗。生活要是没有了关键的一个门槛和管理的枢纽,社会就会乱套。理解万象,学问不需高深,只读得懂一个横字,就懂了这个社会的大半。所以,端详横字,别有意趣,格物致知,此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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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贯之,横摄一切。将一切相关的、不相关的事务,能够统摄在一个逻辑层面,能够整合在一个找得到最大公约数的价值框架,这不是一般的横功。

这种功夫,体现在文章之中,就是那种能够串珠的神性线索或者压倒一切的主流情绪。表现在自然面前,就是那种能够穿越千山万壑、各种地理环境,从而从容走向大海的江河。

横流滚滚。只要用心,我们总能找得到各种横在心头的东西。无论压倒骆驼的那一根草芥,还是登泰山而小天下的野心,一旦横亘,就不轻松。所以,佛家懂得放下,道家倡导无为。不为这横在眼前和心头的种种而劳心费神。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生活中依旧太多耍横的人。面对他们,我们只能以横治横,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再不济,亦当横眉冷对千夫指。至于畅游古诗中横字出彩的句子中,找到一种栖心的境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石横问水远,林缺见山多。
桥迥凉风压,沟横夕照和。
由来重义人,感激事纵横。

原来,汉字中,这轻轻一笔一个横字就像海面一样一望无际,波澜迭起,也像大地一样坦荡厚重、深藏无比,值得我们不断揣摩和时时端详。

2021年3月4日 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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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无横不平,无竖不立。

竖,就像一件编织物里的纬线,串起了众横和其它笔画。汉字能够方方正正站立纸面,我们不能无视就像筋骨一样支撑起汉字屋宇间架的这一笔竖。竖,不仅是一个单一的笔画,也是其它笔画的帮手和同谋,呼应着其它笔画,如竖弯钩,断不能没有竖笔的引领。这正如荒野里那些初次盖房的先民,不仅是设计师,也是工程师;不仅是技工,也是小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便不惜身姿与角色,只为了撑起汉字书写的无限宇宙。所以,每每看着一竖,我不由想起在各行各业各领域脊梁般撑起一方乾坤的那些人。他们就像这汉字的竖笔,虽隐没于各种意象的现实里,但他们的筋骨却使任何意境都无法离得开他们从容穿梭、立己立人的哲人风采。

为此,我很喜欢看书家写竖笔。在我看来,看着本身就是一种感悟和成长。借由这样一点外行的观瞻,我曾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诸多联想的窗口,架起了进入中国文化深处的一道隐秘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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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时,看着书法家们写竖笔,总让我想起人类从爬行到站立的那一刻。那不是一笔伟大的“竖”起?

竖,那头顶苍天,一脚踩下的姿态,也让我想起一个人从趴着到站立的那一瞬。人常说,三才者,天地人。假如没有人的站立、竖起的那一刻,则整个宇宙的历史不知将怎么写起。恩格斯认为,正是人的站立不仅解放了人的双手,也改变了人的视野,从而带动了人的劳动方式和创造方式。所以,在我看来,这站立的“竖”中含着人的全部的秘密与神奇。

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竖即立,立即竖。如果一切的奋斗和成长没有被代表着成功的“立”字做标志,则人还是躺在地上的,尽管是站着走路,依然不叫“立”。一部《论语》,更是将“立”字作为一个重要的人生坐标,置放在人的背后,是检验人的价值尺度的重要参照物。这,几乎是妇孺皆知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准则更是把“立”作为人生的重要阶段,做了特别的强调。正因此,几千年以来,人们把“立”作为人生头等大事,向此而费心劳神,一生征战,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一部中国史,哪能没三立?立功、立德、立言的思想就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文血脉深处,一日三餐、江湖田野的各个层面。我们生活周围中的那些李立三、马三立们更是代代不穷,子子孙孙。

进入中国诗歌史,我们还会发现:无论三曹,还是唐宋那么多走马灯一样在诗坛上洒下光芒的诗人,无论谁,几乎都是捧着一颗头来,驰骋各种战场和西部边塞的战士。流淌在他们诗句中的一腔豪气背后,我们都能看到血光中晶莹剔透的那一颗功名之心。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地理与豪气,相映相衬;功名与人格,相激相赏。这是中国文学的一抹重要底色,也是中国文化的重要个性。

与此同时,我们历来注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直把“立言”作为人生终极价值。这使整个中华文明自《诗经》、《楚辞》而延续开来的《史记》、《资治通鉴》就像长江、黄河、澜沧江一样流淌在经史子集的河渠,保持了它应有的鲜活。无论我们把它称之为道,还是将它称之为别的什么东西,都不离一个“文”字。“文以载道”,中国文章始终走不出“立言”的窠臼。中国文人更是由此始终走不出“因言获罪”的阴影。言路畅通与否更是中国政治的晴雨表。《老子》五千言背后有道,半部《论语》可治天下。《史记》每一行连着中华文明的锥心之痛。陶渊明的诗文更是把我们从庙堂引向了田园。言之凿凿,立之如林。儒林片片,连成历史。在一号文件能够焕发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地的勃勃生机的中国,我们焉能不重立言?

言为心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必行,行必果。言之高标和硕果就是品德。所以,立德是中国士大夫阶层和一般民众心里是一个人精神性的高标。如果一个人,没有起码的德行操守,人就不会跟他打交道。勤俭持家、尊老爱幼,百姓有百姓的德。诚实守信、童叟无欺,商人有商人的德。君君臣臣,爱民如子,官员有官员的德。之于士大夫阶层,更是各有高标,不一而论。诸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以我血荐轩辕”就是“德”范,更能映照出一个时代的姿影。就是在形势非常逼窄的时代,我们之中依然有人在坚持“假话从不说,真话不全说”的道德底线。德之不立,法何以堪?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没有德做基础,法将仍旧是空中楼阁。所以,依法治国,先立法德。法德相适,才能法力无边。

在三立基础之上,我们还可以看出更多的“立”。大者,有“立国”、“立教”、“立法”“立志”之说。凡此种种,都是靠着深厚的基础建立自己的位置,竖起不同于他者的坐标。小者,有“立门”、“立房”、“立匾”“立身”诸论。凡此种种,也是对自身生存境遇的寻找与确立,也自有一番心思的在场和精神的不倒。一个农民,一辈子哪能不立几间松木大房光宗耀祖、荫庇后人?就是俗到两家种地的事情上,还哪能不在共同的边界上立一个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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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是人对生命不能久存的反叛。
立,是对于一个共同价值的坚强确立。
立,是对己对人的一种严正告诫。
人立天地间,谁都想着不平凡。

但是,你立我立大家立,难免气象森然,互抢风头,互争阳光,这就难免催发丛林法则。孔子早就预见到了这种情况,并发出告诫:不知礼,无以立也(《论语?泰伯》);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说是这么说,在现实层面谁能达得到这种境界?读着“既生亮,何生瑜”这样的古典和小说中官大一品的人对于他者的挤兑和排斥,我常常想,这是一种怎样的“立”啊?!

竖,何其简单!
立,何其艰难!

以竖代立,是不是一种举重若轻的智慧?越简单,越复杂,望着这墨写的笔画,我似乎又陷入了又一重修行的道场。

2021年3月10日 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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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会汉字笔画“撇”之前,我对“撇”字一点儿也不陌生。大概是在四五岁时候,我对“撇”字已经有着非常直观的认识。因为,我的父亲是生产队的专职犁地人,在他不多的几样须臾不可分离的农具中把其中一截五六米长的毛绳称之为“撇绳”。就从这时开始,无师自通,我就知道:这是一分为二,中端挂在犁铧把上,两头分别拴在牛鼻子外端分别指挥其荷犁前行的一个八字型绳索。就是靠着它,犁地人就如鱼得水地指挥着耕牛在田野里上上下下、回头转脑、来来回回沿着犁沟一页页像读书一样地把一大片土地翻了。试想,没有了“撇绳”引领和点拨,这古老的劳作画面简直就是一个散架了的机器,别说是干活,就是摆一幅动作,也不一定和谐长久。

但在我童年的视野里,这是惯见的农耕画面。看图说话,听话看图,在田野里,我不期然而然地懂得了很多道理。其中之一,就是关于“撇绳”的启蒙。如是没有撇绳,遇着曲里拐弯的地形,哪能“秀才犁地,端来直去”?显然,道理不止犁地,还在处事,大人们的意思是:凡事都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人就应该懂得随机应变,该撇就撇,石头大了弯着走,不能一味地愣头愣脑。

哦,原来如此。山里的犁地人,等翻过了一片坡地,撒上种子,耱平地口,犹不忘在光溜溜的地面上扯一条斜斜的水沟。这水沟,看似随意,其实是大有说头的一笔凹“撇”。撇向哪里,坡度如何,这是跟天地对话,也是与心灵对话。春天一犁撇,夏秋数沟水。黑土地上这纵横交错的撇字里含着农人与天地的絮语,自有大道存焉。

除此之外,我们那儿农人的嘴上也是挂着不少“撇”字的。“撇不了家,养不了家”,“撇家撂口,男人风采”。这就使许多人在农闲季节惯于出门,乐于出门,习惯了一段时间的远别,即“撇”。正是这观念,让他们懂得放弃,懂得舍得,懂得割断,不期然而然地获得一种“距离即美”的视野,也悟出了不少生命的大境界。就说一个人去世了吧,农人们更喜欢说,他“撇”了我们,或者“撇”了生活。在这样的语境中,我们分明感觉到一种民间的优雅:撇字一头是在场者的恋恋不舍,而另一头则是走了的人永不回头的决绝。更有人把年景富裕之时的去世称之为“撇油花”,一“撇”之中,死犹活也,且状态悠然,如拿着一个闪光的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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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语境变了,撇字包含的意思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文革中在说到夫妻反目、朋友分道扬镳之时,一旦第三者向当事者问起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他就会脱口而出:早已撇清,说着就宛然在抛一盆脏水。一个撇字,泾渭分明,八面不挨,这是人际关系中最能体现“水大浅过”分寸的智慧。其中,透着人性的悲凉。

当然,一个撇字也有表达悲壮的情景。前些年,我采访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品酒师时,她的一个“撇”字让我心惊,并从骨子里认识了一个特殊而残酷的职业。她说,从事我这行,就得“撇”很多东西:美味、化妆、聚会等,凡有味的环境就得彻底撇清。这不彻底的一个苦行僧?还不止。为什com么要如此?

原来品酒师是一个要充分保持味觉、嗅觉灵敏的人,平时保持其味觉、嗅觉灵敏的最好方法就是远厨房、远人群、远离化妆品。这使她平时几乎不与人一起聚餐、喝茶,迫不得已,在单位开会时,尽量坐在门口,始终谨防着烟味和香水味等味道猝不及防的侵袭。

如此说来,你很能喝,是吧?

偏偏相反,淹过舌面的酒里就有冲淡味觉的风险。为了找到自己的感觉,在品酒前的一周,我常常恨不能把自己锁进保险箱。

为了一个品牌的纯正,一位品酒师得“撇”多少人生乐趣?

原来,这样的“撇”是为了腾空,为了灵敏,真乃人生的大智,万事万物的辩证法。推而广之,电脑不灵时,我们就得卸载无关紧要的软件;诸事缠身,身不由己之际,我们就得按照轻重缓急放弃一些事情;要想麦苗壮,我们就得铲除杂草。这难道不是“撇”字的延伸和启示?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此,成一事,就得撇多事。人生苦短,什么时候撇什么事,这是人生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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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嘀咕着,我拿出毛笔和砚台在一笔一划练习起汉字基本笔画中的“撇”画。长撇、短撇,写了一张又一张,但失了具体的汉字,我始终找不到应有感觉。莫非写撇也要撇去影响写字的一些杂念?

忽觉眼前一亮:“我”字失了一撇,就是“找”字,我得找回自己。天生不是书法道上人,若不撇开终为苦。这就把目光转向古人嵌进了“撇”字的诗句。呵,还真不少,远不止百首,尤其是在宋代的诗词中,一个撇字,简直热词。诸如:撇烈、撇捩、撇然,撇漩,撇然,数不胜数。经了诸多诗人词人的活用,撇字一下子活了,宛然海底大世界那些活蹦乱跳的鱼:

身上幸无疼痛处,瓮头正是撇尝时。
愿君光明如太阳,放妾骑鱼撇波去。
啸长风,鏖暑陷其阵。
风不定,川云如撇。
燕忙将水撇,鱼乐欲空跳。
富贵撇眼电,荣华过耳飈。
五更惊觉家山梦,撇棹归来月底眠。

更为有意思的是,不知是受了古诗词的影响,还是习惯使然,这个词如今还活在许多边远清真寺的经堂语中。比如,常见的撇,或者撇却,专指人们对于一项生命义务的荒芜和远离;撇拜,更是指一种游走在信仰边缘的不良行为。不一一列举,但在好多阿訇们的口中,它是一个连着人的行为乃至一隅世界的一个活词。

哦,我们常说的八字一撇,原来这是一个很大的世界,或者,至少是世界的一半、一隅呀。


2021年11月16日 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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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汉字五笔之一,同样是一画。但这一笔,与其它四笔相比,却另有境界。甚至,老道凌厉,让人不敢小看。这是因为它是收笔,是汉字方正之美中最富于哲学意味和东方意蕴的一笔。

有诗为证。

宋代诗人韩琦在三首诗里都写到的“捺弮”这就很有意思。这是关于禾穗丰硕的一景,指向下弯曲如弓弩。其实啊,这何止是弓弩,简直就是一个个另类的捺笔。

尝酒管弦先社集,捺弮禾黍极云齐(《观稼回比园席上》)。
便晴唯恐禾生耳,将熟偏宜穀捺弮(《观稼》之二)。
捺弮禾重笼新雨,舔犊牛闲罢力耕(《行河道中》)。

读着这样的诗句,我忽然想,这不都是关于秋天、关于田野的一种更加贴切而生动的意象?

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了:一把把属于秋天的镰刀,哪一把不像书法中那些贴地而行的捺笔?各种各样的果树挂满硕果的枝头中,那一枝不是时光写就的捺笔?

推而广之,捺太是一切时光里的下午,所有抛物线落地轨迹的再现,一段旋律靠近休止符前的低徊,一幅电视画面隐黑之前在光影里的悄然回落??????。事关落幕和收场,走出具体汉字之后最为潇洒的一道霞光。人之为人,一撇一捺,最后的精彩,全在收笔。此之谓看谁笑在最后,焉敢有丝毫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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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青海人喝酒猜拳挂在嘴上的顺口溜是:好拳不赢一二三。西班牙十七世纪的哲学家葛拉西安更是将“唯求善终”作为一种智慧来对待:时运之宫,由喜门而入者常会经苦门走出;而从苦门进入者却反倒可能会经喜门步出;所以,到了最后的时候,更应关注的是出得完满而不是入的风光。

其实,重出和重落是人类一切文明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其金币的另一种一体两面。就说世界几大宗教吧,佛教的出世、出家哲学,就是人生一捺,从来寻找的是去路、出路;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今世和后世之说,更是把人生怎么入场、怎么退场作为人生重大生命终极命题,这就从不忽视自己的精神归落。在我的印象中,穆斯林一日五次暂时告别生活的礼拜功课,更是时光里不断雕刻出的捺笔,把人不时引向一个平静的港湾。到了年迈,尚在意识清醒之际,许多老人忙于偿还各种各样的债务,忙于忏悔,总把自己的精神引入一个平静的港湾。这港湾不就是生命落幕之前的一捺?在中国文化语境里,如果说儒家是人之一撇,则道家绝对是那人之一捺。撇捺之中写人生,陶渊明、苏东坡们就是在出出进进中懂得放下,懂得适时收场之高人。而那些不知收场,不懂功成名就身退道理之人,一定就是在写字做人过程中没有悟得通那一捺收笔的人。

前几年,与一位拉面之乡的化隆老人说起饭馆经营之道,其中,说到了狼狈回家、衣锦还乡种种以及夹杂其中的江湖险恶。让他感慨万端的是,谁都不敢轻易说赢输,真正的赢家是两次回家前的所有。第一次回家是指饭馆关门大吉,从内地回到故乡的那一次。第二次回家是指结清了一生各种债务停止呼吸的坦然。人这一捺何其难写!在老人的心目中,经营如同放风筝,必须要懂得收放,否则,就是眼睁睁把自己放飞了,人字最还是缺了那关键的一捺。

捺字的辩证法还表现在一地民俗中。曾经跟一位有名的汉族作家说平衡,他说,传统宗法思想较浓的一些农村,大家族的晚辈们在平时的交往和生活中免不了恩恩怨怨,结下不快,但他们总隐忍着不言。而一旦到了婚丧嫁娶或清明上坟之际,喝了酒,打开了心结,人无论老少,骂人就会肆无忌惮,甚至动起手脚,这就找到了一个出口,情绪自会一泄而出,然后,算是摆平,从此不再计较。哦,原来酒场有时还是一条泄洪渠。这渠不也是汉字笔画在人情世故中逸出的一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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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是一种出口,一条通向终极的出路。
捺,还是一种境界,一声召唤。

各能捺住即成名。我们为什么要“捺住”?这是因为凡事有度,凡石有落,大地上的一切都有气数将尽的一刻。所以,我们当懂捺、知捺,在不可知的强力撞得我们晕头转向之前,就当事先学会水往低处流,寻找自己的归路。这是一种生命的自觉,也是一种活着的智慧。

我认识的一位村干部,从年轻时候开始,一直在自己的村庄任职,直到六十多岁卸任,依然有很好的口碑与人脉。如今,赋闲在家,时不时还要被所在乡村干部请去问道把脉。据说,在他们那儿没有他啃不动的硬骨头。我很奇怪,有一次,看他在巷外土墙下晒太阳,就走过去跟他说话。正如众人所说,他确实没有念过书,不懂什么理论,按照常理说,就是没有文化。但我分明感到他对人间常理的领悟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深刻与高超。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说,凡事都有出口,在刀刃一样的光阴里,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尽量地让每一个人脚下的路宽展一点,哪怕是一时犯了错误的人,我们也不能把他脚下的路全然堵死。我让他举个例子。

他说,他们村刚刚办学校之初,最大的问题是请不到老师。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汉族村里请来一个年轻老师。这位老师非常尽责,哪个孩子完不成作业就不让他回家吃饭,甚至要用戒尺吓唬学生。有一次,不慎,这就把村里刺儿头孩子的手背打青了。刺儿头不分青红皂白跑到学校对着新老师就是一顿拳脚。不用说,新老师就要辞职。状已告到了乡政府。这可咋办?他马上召集群众大会,把刺儿头批评一番,罚款几百元,并叫他当场赔礼道歉。让老师有了台阶,这就把老师稳住了。可是,因此而把刺儿头却被逼到了一个死角,作为干部,这让他很难受。当天晚上他就去刺儿头家里,了解了他的困难,知道刺儿头的庄廓院太小、太偏,放不下他新买的拖拉机。这不?过了几天,他就想办法解决了刺儿头的困难,给他批了一份新庄廓,由此补偿了对他的罚款,更重要的是,让刺儿头的思想压力由此得到了缓释。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管理之道,一撇一捺。拿得起的,就该放得下。

一时有一时的撇捺,一地有一地的撇捺,一人有一人的撇捺。大道至简,捺中乾坤,原来如此近人,我因此而蓦然惊醒:年近花甲,见好就收,全身而退,适时转身。这,不仅是对于曾经青春的适切照应,而更是生命最为精彩的一笔领会。

2021年11月18日 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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